老達中和社區居民們在一起
“達老師,我戶口本和身份證上的回族名和漢名對不上,孩子上學遇到麻煩怎么辦? ”“老達,我們少數民族會不會在動遷時吃虧,我該怎么辦?”……在靜安區石門二路社區的“達慶熙志愿者工作服務中心”,常有少數民族同胞找上門,請他們最信任的老達幫忙解決各種問題。這位71歲的回族老人,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洋涇浜”上海話也會個八成,還能用阿拉伯語和回民們交流。以他名字命名的上海第一個少數民族志愿者工作室,幫助了許多有困難的人。
探親成了定居
“阿拉是上海寧,交關歡喜上海格地方(我是上海人,很喜歡上海這個地方)。 ”性格開朗的老達,常與初次見面的上海人說這句話。而見到回族人,他又會換一副語氣問候道:“安賽倆目阿來庫目(愿真主保佑你)。 ”
有人打趣:“老達你到底是哪里人?”他總是高興地回答:“我是回族人,我也是上海人,回族和漢族不分家。 ”
這份“不分家”的感情,淵源很深。退休前,老達住在南京。他出生大戶人家,祖父是手工業資本家,16歲創業開了家前店后工廠的帽子店,父親也是年僅16歲就繼承家業。老達全家都是虔誠的穆斯林,4歲起接受經堂教育,遵循止惡揚善、施濟孝親的人生觀。
十個回民九個從商,盡管從小家庭條件優越,但達慶熙清晰記得,解放以前少數民族低人一等,他讀小學時就希望漢族同學能更了解他和他的民族習俗。
1949年解放前夕,當時5歲的他跟隨父親逃難途經上海,在老西門親眼看見國民黨的飛機在頭頂上掃射。當時時局很亂,但好心的上海親戚不僅收留他們住下,還勸告他父親:“不要去臺灣了,看樣子天要亮了。 ”
后來,達慶熙父子重回南京。大躍進開始,他中專沒畢業就進了南京化纖廠,他受惠于黨的民族政策,繼續學習拿到大專文憑,又當上車間主任,還在廠里結識了從上海分配到南京工作的妻子,從此成了上海女婿。
結婚后,每次到丈母娘家探親,達慶熙總是對石庫門房子有種親近感:“沒有我小時候住的三進式老建筑寬敞,但同樣很有人情味?!睆哪菚r起,他就和上海丈母娘、左鄰右舍處得很好,特別喜歡口味偏甜的上海菜,最愛上??钧?、油煎帶魚和早飯“四大金剛”。
真正到上海定居,也是偶然。 1995年“以工代干”的老達提前退休,跟老伴一起到上海,本來打算住上一陣就回南京。沒想到,他被居委會干部“鉚”牢了。當時遷善居委會干部找上門,動員他當居委文教干部,還要他通過三個考核—寫一份總結、出一份黑板報、用毛筆字寫一張通知貼在居民區。
這都是老達的特長?!霸墼囋嚳窗??!崩线_還記得當時的情況,他輕描淡寫地答應,內心則很興奮,迫切想當一當上海的基層干部。講好三個月試用,但老達當月就拿到全額補貼,石門二路街道還幫他把戶口遷到上海。
就這樣,探親變成了常住,達慶熙在老城區奉賢路定居下來。他說,當時服務的大多是“阿拉上海人”,因為當時社區里的少數民族人數并不多。后來從居委會退下來,隨著少數民族人口增多,他漸漸轉向民族工作,成了石門二路社區的少數民族聯絡組長。
關鍵時幫人
社區里不少少數民族是弱勢群體,老達對他們可說是知根知底。
石門一路有戶姓鐵的回族家庭,一對老夫婦膝下三子三女,其中兩個兒子是弱智。二老相繼過世后,小女兒接下養家的重擔。妹妹為了照顧弱智的兄長,一直沒有出嫁。前幾年,這戶家庭又面臨動拆遷,妹妹不知今后的日子怎么過,一籌莫展。老達知道后,上門安慰這家人,一面反映到動遷組和街道,介紹這個家庭的特殊困難。在他的幫助下,鐵家分到附近一套新居,居住條件大大改善。鐵家妹妹拉著老達的手不停道謝,老達還像長輩一樣叮囑道:“現在房子弄好了,你更要為自己的終身大事打算打算。 ”
一年除夕晚上,社區里一位孤老過世。居委干部拉著老達上門去看,老人坐在馬桶上,頭歪在一邊,已離開人世。老達知道老太的家世,身邊沒有親人,唯獨有個遠在香港的養女。他安頓好死者,馬上打電話給殯儀館,對方擔心大年夜開著殯葬車進小區造成擾民,且家人不在身邊,商量能不能次日再處理。老達急起來,亮出靜安區人大代表的身份,約好在路口等待殯葬車。
當晚,殯儀館便安置了老人的尸體。把老人送上車的路上,老達一直用上海話跟她道別:“阿婆儂要走好,一路走好。”附近的居民誰也沒有覺得這種做法“不吉利”,大家一路跟著擔架走,為孤老送終。 3天后,老人的養女從香港趕回,跪在老達面前感謝,還把老人身前一些錢物捐給社區里的老年人。
工作室聚人
達慶熙總覺得自己可以一直幫人幫下去。想不到2010年,他不幸患上腦梗,留下腿腳不便的后遺癥。老達自己知道,凡事親力親為是不可能了。
為了不讓老達這塊“招牌”倒下,靜安區民宗辦積極爭取各方支持,當年9月委托石門二路社區成立“達慶熙志愿者工作服務中心”。社區拿出泰興路315弄一間40平方米的底樓房子用作服務中心辦公室,每年劃撥一定經費,還為老達配備一名專職社工。
有了這間服務中心,老達身邊聚集起一群少數民族志愿者。60多歲的洪榮梅阿姨成了老達的雙腿,代替他到處奔波,收集社區少數民族困難戶的信息,調解各種矛盾;70多歲的翁敏英阿姨,以前在文工團唱歌、還與毛主席跳過舞,如今她經常帶著少數民族阿姨媽媽,到“陽光之家”、到敬老院慰問,唱歌跳舞給老人和智障孩子看;正黃旗滿族人胡守榮在一次志愿服務途中發生車禍,斷了5跟肋骨,他毫無怨言,康復后依然不拿一分錢做志愿服務……
去年,在社區里經營一家清真副食品柜臺的海師傅被自行車撞了一下。當時覺得沒什么,留下騎車人的聯系方式后便離開。誰知,第二天盆骨疼痛難忍,經醫生診斷為骨裂,至少需臥床休養三個月。海師傅拿著診斷書再度與騎車人聯系,誰知對方拒不承擔醫藥費,竟連發生車禍的事也矢口否認。
幾次交涉無果又急又怒的海師傅表示“要用自己的方法”解決問題。這件事情傳到志愿者服務中心,志愿者馬上與一家熟悉的律師事務所聯系,為海師傅申請法律援助。經過律師事務所專業協調,肇事者終于認錯,不但登門道歉,還承擔下所有醫藥費用。海師傅討回公道的事在少數民族居民中間無人不曉,大家私下里悄悄議論:“遇到事情靠拳頭不行了,知法信法才能解決問題。 ”
去年,靜安區通過政府購買服務的方式,出資5萬元,委托老達工作室收集全區少數民族的需求。志愿者們又全情投入,收集到6類41條社區少數民族意見需求,包括需要設立民族政策法律咨詢服務點,為清真食品供應點等建專門檔案資料庫,為少數民族提供就業和創業指導服務等,這些建議已被采納、得到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