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遷》系列訪談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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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2014-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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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說兩句
小說《遷》系列是我市回族作家張浩春先生近年來一直在傾心創作的文學作品,全書共分為四部:《西域東來》、《月落長河》、《庚子事變》和《心存凈土》。自2009年第一部小說《西域東來》出版發行以來,受到了很多人的關注和喜愛,廣大讀者都熱切盼望著能夠盡快看到小說全本。果然,張浩春不負眾望,其他三部小說《月落長河》、《庚子事變》和《心存凈土》的書稿已經完成,不日即將出版發行。
《濟南日報》記者在第一時間聯系上張浩春,與張浩春先生圍繞小說作品的創作做了一次訪談,也希望可以給廣大讀者多些了解和期待。
記者(以下簡稱記):首先要恭喜張先生,時隔幾年,繼《西域東來》之后,三部重量級的作品馬上就要問世了,《遷》系列小說終于也要出齊,不知您現在是怎樣的心情?
張浩春(以下簡稱張):你知道長跑運動員觸線后等待宣布成績的那種感覺嗎?我現在的心情就是這樣,有幾分期待,更有幾分疲憊。人們都把寫小說、特別是寫長篇小說當作腦力勞動,我更愿意把它看作體力勞動,在書桌前每天坐幾個小時,天天如此,月月如此,一坐就是半年、一年,甚至幾年,那份艱辛用句時尚的話:你懂得。
記:小說的故事性很強,讀起來很有趣味。語言也很具有鄉土氣息,相信很多人看了都會有很親切的感覺。
張:謬獎了。但愿有更多的人跟你有同感,這是我的期待,也是我的追求。
記:當時您確定要創作這部系列小說時是怎樣的一種情景呢?其立意是什么?
張:二〇〇八年春,在和寧夏人民出版社的王永亮先生網絡聊天時,我們探討起了美國作家阿里克斯·哈里的《根》,那部小說以黑人的生活為主要情節,以獨特的敘述方式,從一個黑人家族的故事,折射出千千萬萬個黑人的共同命運,是一部美國黑人的苦難史,也是引發尋根熱、重審自我的小說。聊著聊著,王先生忽然問:“你能用一個漢字概括我們民族幾百年的歷史嗎?”。我沒往深里想,隨口就說了個字:“遷!”王先生鼓動我“你為什么不以這個字做標題,寫一部反映我們民族歷史的小說呢?我一直盼望有作家能寫出這么一部書來。”
至于這個系列的立意,也與我的工作性質有關。我是從事民族宗教事務管理的公務人員,促進各民族間互相了解、消除誤解、增進理解、共創和諧,這本身就是我的責任,用文學來做民族團結的工作也應該算一種新方式吧?
說到底,這部小說也是我在為自己的母族立傳,心頭壓力還是有的,好在我終于挺過來了。
記:《西域東來》、《月落長河》、《庚子事變》和《心存凈土》四部小說,時間橫跨了近800年,但是每部小說都有不同的時間背景,您這幾個時間點的設計是否與回族的歷史變遷有著很深刻的聯系?
張:你看的很仔細。整部小說的時間跨度是780年,我選取回回民族歷史上四個重要的歷史時段,力圖通過對于一個家族七個多世紀興衰變遷的敘述,還原了一個民族的歷史。我認為這四個歷史節點最能反映回回民族歷史變遷的特點。
第一部《西域東來》以1220—1234年間,一個中亞青年被成吉思汗的西征大軍擄掠到蒙古,進而被編為探馬赤軍,最后駐屯黃河岸邊,成了中原地區回回人的故事,寫這個民族是怎么來的這一主題。第二部《月落長河》寫元代末年,回族同胞自覺和廣大的漢族兄弟一起,積極投身到反元復明的斗爭,把蒙古貴族趕回草原的故事,表現了這個民族融入到中華民族中來的過程。第三部《庚子紀事》通過對庚子年(1900年)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這個民族自覺擔當起抵御列強的歷史責任的描寫,記錄了這個民族作為中華民族一份子所付出的努力。第四部《心存凈土》則是寫了當今在文化越來越多元的市場經濟條件下,面對形形色色的誘惑,這個民族又該怎么自處的話題。
順便說一句,這個書稿的主要人物是遵循藝術真實的原則創作出來的,但所有的歷史背景都是真實的,有些和時下的教科書不一致的地方,也經過了多方求證,力求還原歷史真實,特別是第三部中對義和團的評價,還有甘軍將領馬福祿殉國時間,以及有關對于李鴻章的敘述等,我相信我的敘述是真實的。
記:看了您的小說,我發現在四部小說中都有個共同的現象,那便是在您的文本里都存在著兩條線索或者兩種敘述視角,讓人在閱讀之時能夠感受不同的時空變化,非常有意思。
張:其實最初寫的是《心存凈土》,當時叫《凈土》,開始故事是單線條的,在網絡上發表了一部分,雖然贏得了一部分鮮花,但也有幾塊讓我警醒的板磚。說到底小說是藝術,而不是史志,它只能用藝術的方式表現歷史,而不是對歷史的傳抄,認識到這些后,我的寫作有了些變化。
十幾年前,人民文學出版社魏新民編輯曾送我丹麥評論家勃蘭兌斯在《十九世紀文學主流》中的一句話:“文學不僅是表現社會的一種手段,而是改變社會的重要工具”(大意如此),我記住了這句話,但卻片面理解了文學作品的社會作用,過多注意了作品的思想性,導致了藝術性的缺失,那次《凈土》的經歷對我極其寶貴。
這里我并不是絕對反對單線條的描寫方式,歷史上有很多成功的先例,只是我個人的功力所限,還達不到那樣的水平,所以我采取了雙線條甚至是多線條穿插的方式,力求不在藝術性上失分。同時我盡可能用不同的風格,以表現不同歷史時期的時代特點。說到底風格多樣也就是沒風格,或許這也是一種風格,我期待著讀者這樣的肯定。
記:從《西域東來》小說后期,小說主人公扎蘭丁帶領著小分隊駐守扎蘭屯后,扎蘭屯(后來改稱馬家寨)作為一個永久存在的地域標志,始終存在于后三部小說當中。不知道這個扎蘭屯的原型是哪里?扎蘭屯作為一種文化符號又有著怎樣的深意?
張:從開始寫這部小說,我自己也對這個問題存有疑惑。這個叫做札蘭屯又改叫馬家寨的村子到底應該在哪里?我應該到哪里去找這個原型?說實話,到現在我也沒找到。我的老家棘城中街就在大沙河岸邊,據說它原來叫滳水,也有過行黃的歷史,第三部里有一篇《故道賦》,原本是我自己寫家鄉的一首舊體七律的詩序,但棘城中街不是馬家寨的原型。如果從歷史地理角度考慮,黃河確實在1296年改道,這是有史可查的。史載那年黃河在15處決口,最大的決口出現在河南商丘,那次決口后留下的黃河故道至今還在,其中一段也叫大沙河,可我沒有實地勘察過。倒是有一處回族村居更符合這段歷史象征,那就是陽信縣的劉廟村,這個村子原本有一個名字叫六營,至今村里很多回族人更愿意把自己的村子叫做六營,但并不能說劉廟村就是馬家寨的原型。所以,我也不知道馬家寨的原型在哪里。
先叫札蘭屯,后改名叫馬家寨,就像六營村改叫劉廟、回回人從原本使用回回名后來使用漢名字,這本身就是回族文化的特點決定的。至于為什么叫馬家寨而不叫劉家寨、李家寨,也是有原因的,回族人姓馬的多,有“十個回回九個馬”的說法,其原因我在小說中也有交代,我把這個村子叫做馬家寨,也是為了更符合回族人的文化特質。
不知你注意沒有,小說還有一個更具有符號意義的東西,是我特別設計的,就是那棵大槐樹,它在扎蘭丁東來之前就存在,經歷了幾百年的風吹雨淋依然挺立,可在西風東漸的今天枯死了,倒在了一場電閃雷鳴的疾風驟雨之中,它的象征意義不用我再說了吧。在這顆大樹下生活著的一群回回人,這本來就是一幅很有意義的場景。可它倒了,所以小說的最后,我只能讓主人公含淚低首感嘆一句:“主啊”?;叵胍幌履莻€有意義的場景,那不就是這個民族文化最好的表現嘛,有著漢文化幾百年的侵潤,但更有著自己信仰的內核,可以說,這個民族的文化是中國的,也是伊斯蘭的,說到底它是中國回族的,這就是它的特質。
記:四部小說都是以回族人為主要敘述對象,但是還是能夠看出不同來,比如在人名的處理上?!段饔驏|來》里面的人物都是回族名,《月落長河》里面開始出現了漢族形式的名字,而《庚子事變》和《心存凈土》基本上都是漢化的名字。不知這種設計您是出于什么考慮呢?
張:這不是我刻意安排的,而由回族的歷史事實決定的。回族人使用漢名字出現在元末明初,最初是人們在實際生活中出于和當地人交流的需要自覺使用漢名字,這一點很像現在在華的外國留學生起個中國名、或者留學外國的中國學生起英文名一樣,其目的是為了便于交流,這倒更符合名字在社會交往中的應有之義。明初曾頒布過要求回族人使用漢名字的詔令,但很快又撤銷了,而此時的回族人大都開始使用漢名字了,這是有史可查的。至于當代回族人的名字,可以說他們都有兩個名字,一個是漢名字,這是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名字,另一個是回族自己的名字,叫回回名,有些場合把它叫做經名,那是因為它是使用和古蘭經相同的語言體系,也就是阿拉伯語作為語言基礎的名字,這個名字在與宗教有關的禮儀中還繼續使用,比如回族青年結婚時請阿訇寫的證婚詞,現在還是用的回回名。而在現實生活中使用更多的是漢名字,外界對此并不十分了解。
記:作為一名回族人,您個人對于回族歷史的變遷以及回族整個民族在文化上、思想上的發展變化持什么樣的態度呢?
張:回族歷史的變遷以及回族整個民族在文化上、思想上的發展變化有其歷史發展的必然,它不取決于哪個人的態度,任何人的肯定與否都改變不了歷史的走向。順應這個走向就是順應歷史,這是我的基本態度,也是我寫這部小說的態度。
我在每部小說后面都附了一篇有關民族學的論文,似乎有些賣弄學問之嫌,其實這也是我這些年實際工作中經常遇到的問題,我在里面試圖把自己對于回族歷史、文化等方面的理解告訴大家。前面我已經說過,這個民族的文化有著漢文化幾百年的侵潤,更有著自己信仰的內核,它是中國的,也是伊斯蘭的,說到底它是中國回族的,這就是我的理解。
回族人來自當時世界另一個文化高地,從文明進程的鏈條上看,他們從原出發地帶來了一種相比于漢文化并不落后的文化體系,這也是它歷經幾百年還保持著自己特色,還保持著民族獨立性格的一個重要原因。但長期以來生活在漢文化圈中,不可能不受到他的影響,回族人選擇了中原地區的經濟生活方式,交往的需要讓他們放棄了自己的語言文字,這就不可避免在自己的文化上打上烙印。有選擇的接受,同時保持自己的特色,這就是回族文化的特點,這同樣是值得肯定的,這就是我的態度。
各民族文化上的交流對于人類社會來說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使用了漢名字并不表明自己全盤接受了漢文化,而你在使用阿拉伯數字時也沒想過什么特別的意義,人類文明是人類大家族的共同財富,沒必要非得把它們割裂開來,然后分出哪個是你的,哪個是我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的祖先的選擇是值得贊賞的。
記:希望小說能夠早日出版
張:謝謝你,也謝謝關心我和這部小說的朋友們,我會盡我所能把后期工作做的更好一些,爭取不負家鄉朋友的期望。
(作者系《濟南日報》記者)
責任編輯/崔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