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種植物像蘆葦那樣深深地扎根于東方的血脈,那樣普及到東方的山山水水、海角天涯。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能成為它們的棲息地,它們蔥蘢的家園,無論中國江南的水鄉澤國,還是中亞腹地的沙漠戈壁,無論隆起的青藏高原,還是陷落的中東低地。
蘆葦的搖曳和起伏傳達著東方的敏感,一種細膩的直覺和敏銳的感性。它的形態、氣質和神韻代表了一種尚待認識的東方精神。或許,認識東方應該從蘆葦開始——蘆葦才是進入東方寶庫“芝麻開門”的鑰匙。“這里的一切仿佛都發生在它深沉的內部,悲劇總是在人群翩翩的衣裳下面起伏、動蕩,就像演員們都包裹在長長的戲袍里一樣。”(保爾·克洛岱爾《認識東方》)
蘆葦——東方的衣裳和戲袍?是戲劇的帷幕和演員的裝束遮蔽了東方?“西方的東方主義”和“東方的東方主義”共同的尷尬在于,它們都不能自如地進入東方“深沉的內部”。前者往往帶著偏見去誤讀,去妖魔化和幻覺化,后者則成了保守主義和自我陶醉的代名詞。
現在,一株蘆葦為我們打開東方風景,卻將其深沉的內部隱藏起來了。
《詩經》是一部灼灼其華的“詩的植物志”,蘆葦在《詩經》中多次出現。在《騶虞》《河廣》《行葦》等篇章中,都有它們搖曳的身影。當然,最著名的還是《蒹葭》(蒹葭即蘆葦。蒹,沒有抽穗的蘆葦;葭,初生的蘆葦)一詩:
蒹葭蒼蒼,
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
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
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
宛在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