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馬

（一）嘉峪關

起風了
風像狼煙飛沙撲打嘉峪關像個朦朧的城堡
烽火燃了又熄熄了又燃終歸是熄了
嘉峪關命中注定要成廢墟要成廢墟
城垣一天比一天矮別人的房子很富麗
嘉峪關該流淚了嘉峪關淚流干了
像個垂暮的老人滿臉黑斑老得沒了年齡

起風了
風像無數把利劍亂戳嘉峪關的軀體
遙遠的星空傳送飛天女高亢的挽歌
黃昏的恒星羞愧的對著嘉峪關告辭了
沙漠之舟臥在那里伸長了脖子成為一個“山”字
風送來遠古的吶喊凄慘的呻吟
嘉峪關一段古老的記憶古老的記憶在慢慢消失

起風了
風已經沒有那么猛烈沒有那么猛烈
黃沙再也飛不起來一起都趨于平靜
不要搖頭了嘉峪關不應是這樣：
游人絡繹不絕踏硬了絲綢之路笑容僵在臉上
閃光燈不再閃動不忍閃動
游人的嘴里流傳許多傳說許多傳說很激憤

起風了
起風了
起風了
風吹走一切嘆息一切不快
嘉峪關悲壯地立著像維納斯一般安詳
終于產生了一種可考的說法：
嘉峪關有許多兒女他們都很孝順


（二）寫給你的信

我要告訴你
那個你最討厭的小伙子他已經走了
他是在冬天走進一個山溝的
這是真的

他走的時候天還下著大雪
他離開你后心情一直不好
他說他要永遠地離開這里
他確實走了

他在一次雪崩之后再也沒有回來
那只時常跟著他的獵狗
銜回了一朵雪蓮
那只狗從此也走了

我要告訴你
你走后又來了一襲花棉襖
比你的那件還要鮮艷
她每天倚著山口的那棵古樹張望
快一年了她一直這樣
她是山外一個生病的老媽媽的女兒
這也是真的





（三）坐在窗前看一月從眼前走過

一月，結冰的日子
熱情枯死的日子
坐在窗前格外孤獨的日子

有什么聲音在我耳邊嚶嚶輕唱

一月，我走在街上
那種聲音便透過衣領傳進來
一月，我和苦戀的女人分開
我收到一封信
一月窗前的老樹突然被砍倒
一月之前健在的詩人在一月自殺
一月，我把燃著的煙頭裝進了衣袋

有什么聲音在我耳邊嚶嚶輕唱

一月，失去聯系的朋友找到了線索
我看著你的照片異常傷感
我想起不該想起的事情
一月，早先的預感結出了果實

有什么聲音在我耳邊嚶嚶輕唱

一月，寒冷又溫暖的日子
平平常常的日子
想念你的日子
有什么聲音在我耳邊嚶嚶輕唱的日子






（四）一個人的日子

一個人的日子
畫一個很大很大的圓
把自己裝在這種氛圍里
就像關在籠子里的豹

那些年輕的淑女總是從窗前走過

一個人的日子
把糖果和蘋果擺在桌上
把好心情掛在臉上
然后點上一支煙

那些年輕的淑女總是從窗前走過

一個人的日子
走在大街上
東張西望
什么都看見了什么都沒看見

那些年輕的淑女總是從眼前走過

一個人的日子
肯定是沒有愛情的日子




（五）收割

一提到收割
你馬上會想到農人
驕陽下的田野、汗水之類的東西
你怎么也不會想到詩人
在一片樹葉落下來
能砸傷七個詩人的時代
你必須學會收割
你右手握著詩的鐮刀
走在田野里
收割詩的麥穗
你必須像農人一樣
早起晚息 廣種薄收
種瓜得瓜
在稀得陷腳的地里
精心栽下種子

當然，做個農人
也有清閑的時刻
在下暴雨的季節
在晚上
你躺在心愛的床上
與心愛的妻子溫存片刻
談論共同的話題
想著秋后的收獲

這樣說來
詩人就是農人
他在收割莊稼
而你在收割另一種糧食



（六）想象中的少女

想象中的少女正從想象中走來
迷人的眼神
蛇樣的身軀
她從哪里來這無所謂
她可以從海邊來
也可以從大山里來
你都可以設想
詩人的全部意義就在于
想象
然后再用語言的鐮刀修剪
多余的枝條

做個詩人真不容易
沒有面包的時候你想象面包
沒有葡萄你想象酸甜的滋味
做個詩人真不容易
譬如想象中的少女
你可以設想成童年時的玩伴
和你青梅竹馬的同學
在第八根電線桿下你
接吻過的情人
這都無所謂
你可以設想她正來看你
她敲門時有小鹿在胸中跳蕩
她坐在你懷里像你想象中的愛人
用想象中的眼神看你
這都無所謂
詩人一輩子的努力就在于
受用這些想象

你可以設想你們以后的情形
在車站的最后吻別
或者在城市的街心花園你抑制
住內心的激動像個紳士
但最好在飄灑細雨的傍晚
在分不清淚水還是雨水的時刻
你和她久久地擁抱
這都無所謂

其實現在你正在想象
其實現在你熱淚盈眶
 

配圖：人生一瞬間

責編：帶露折花